彼此沉默着,似乎任何话语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失去了作用,只剩下等待和所谓的奇迹发生,至于我,我甚至不去期望什么奇迹,只期望一切至少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一位亲人在这个世界上,而不算是孤苦无依。
医院的夜晚那么安静,整栋住院楼只剩下零星的声响,我想着医生说的话,烟蒂烧到了手指才发觉过来,掐灭后扔进垃圾桶,再次看着眼前那片幽深的夜色,像是在看我自己的人生。
“如果我父亲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你还要继续陪下去吗?”掌心的脉络像是深深陷进去,搭在外面的指尖感受到了深夜的寒意,灵魂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没有回答,可我知道她就站在消防通道的门口,那阵淡淡的香气掠过鼻翼,像是一个独特的标记。
“同情改变不了现实,你也没办法拯救我。”我转过身,看着她。
树的影子在墙上慢慢晃动,组成了一副动态画景,她站在那里,脸上弥散着一阵难以读懂的情绪,眼底有什么在闪烁,像是被月光照亮的海面,一层层波làng的粼粼光线。
她慢慢走过来,光线一寸寸变幻,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在随之变化,慢慢变得坚毅,yīn影落在她下颌处,淡淡的灰色,她慢慢张开唇,什么话也没说,在下唇上留下了一个深色的轮廓。
我忽然在她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下一秒,那身影慢慢倾斜过来,唇角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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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分享是否只是一种无稽之谈,小时候总被教导要懂得分享和谦让,可长大了之后却慢慢发现,自私才是最为真实的人性,不管我们做出什么伟大的事情,也只是为了那时内心感受到的那种满足感,说到底,还是利己主义。若是真正喜欢一样东西,怎么舍得把它让出去,更不希望和别人分享与它相关的一切,而更想在它的周围修建一座城堡,围绕起来,最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而自己所体验到的一切也被完好的封存起来,构成了两者之间紧密的联系。
“你知道自己选择了怎样一条路吗?”我垂下眼,看着那张依然平静的脸,她慢慢抬起眼,两股视线在空中jiāo汇,静默无声,或许是那一刻的月色太温柔,抑或只是我的错觉,她的唇角慢慢弯起来,那笑容夹带着无数种颜色,幽深的黑色,迷幻的紫色,沉溺的红色,忧郁的蓝色。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海,黑暗中cháo湿的岩石,粘在脚上的细沙,天上翻卷的暗夜云朵,倒映在海面上的月影,粼粼波光恍若一场虚幻,却看不到一颗星,我就那么站在岸边,等着làng花一阵阵的冲刷脚面,双脚一阵浸泡在海水里,一阵踩在沙地里,像是一个等待救赎的人,又或者该解读为一个受刑的人,一遍遍重复,直到所有的新奇被磨灭,只剩下麻木。
我很清楚自己正把她拉入怎样一场噩梦里,无尽的黑暗,根本看不到曙光,而她明明可以选择另一个人,那光明的路途,我已经自私了那么多次,或许这一次我应该善良一次,放开我内心那无谓的执着,做一个她以后会笑着想起的人。
我瞒着她办理了转院手续,一切都应该画上句号了。
一个月的请假期限已经快到尾声,可现实展现出来的一切并不允许我若无其事的回到之前的生活里去,父亲还躺在病chuáng上,而母亲的葬礼还没办,再晴朗的天空也无法照亮头顶那片yīn霾。
一切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从那个电话开始,还是那年夏天就已经有了预兆,什么都无法改变那颗灾难的彗星的轨迹,它注定要撞上我的命运,注定要把仅存的美好撞得灰飞烟灭。
家里的亲戚都流露出一样的眼神,惋惜,同情,这就像是一出舞台剧,我是那个遭到众人怜悯的可怜人,而他们都掌握着成为救世主的权利,可我推让拒绝他们的好意,不想要让自己习惯这样依赖的想法,这会成为一种戒不掉的毒,而我只能奉劝那个快要投降的自己,迟早你要自己走下去,你必须自己走下去。
狭窄的楼梯,cháo湿的房子,简陋的装修,迈上楼的时候,我脑海里慢慢想着这几个词语,听着就足够组成一个灰暗的世界,待我垂着头走到门口,掏出的钥匙僵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