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陈家村安静异常,只有虫鸟的鸣叫、鸡鸣晓晨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村民热闹地晨作。
沈映鱼躺在床上睁着干涩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昏黄破床帐,心中想着今日该吃些什么?明日是否还活着?
家里的米好似已经没有了,她已经饿了好几日。
她本不是陈家村的人,而是晋中城里的人,家境殷实,爹娘疼爱,但一遭祸事降临让她家破人亡流落至此。
而她当时恰好被乳母带去寺庙中上香,这才避开一难,等到回去时阖府被烧得精光,数百人皆葬身于火海中,只剩下阿姐的孩子被藏在水缸中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想起那个孩子,沈映鱼勉强提起心神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空荡荡又狭窄的屋子,莫名有些后悔当年鬼迷心窍,看着他被那些人牙子抓走,不然此刻还能有个人作伴。
沈映鱼叹息着扯过一旁的春衫披在身上,这件衣裳已经穿七八年了,衣襟洗得发白,周围的的封线也零零散散地垂落。
她抵着头一颗颗地将盘扣扣紧,趿拉着鞋垫也散线的布鞋,如同一缕幽魂般飘去了梳妆镜前坐着发呆。
昏黄的铜镜依稀能看清她此刻的模样。
她茫然地盯着镜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如今不再是二八年华,没有当年那般娇艳欲滴的粉嫩,这张脸显得格外苍白清冷。
因为当年那孩子被人抓走,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将他卖掉了,事传至陈家村所有人的耳中,所以她二十六七的年纪至今还云英未嫁,偶尔有几个贪图她生得还算清秀的人,欲对她图谋不轨,皆被她打得哇哇大叫。
那些男人在她这里吃过几次瘪后渐渐才对她歇了心思,然后拐着弯儿散播她不雅的言论,陈家村的人越发不待见她了。
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将她的心神唤回来。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没有死。
命真大。
沈映鱼心中喟叹,拿起桌面上被蛀虫啃得坑坑洼洼的梳篦,快速地挽了一个头发。
等到站起身时险些失力地跌落在地上,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她现在急切想要吃东西。
因为她想要活着。
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外面炽热的光扑面而来,好似看见各种金灿灿的东西在反光,那些光线险些将她晃瞎。
好像还有好多人?
沈映鱼下意识闭上双眸,清晨的春光俏皮地落在她的发丝和面庞上。
常年不出门导致她白得透明,现在经由柔光照耀,似乎能看见她脸上细微的毛茸茸。
就在她在平复眼中方才被晃照的眩晕,突然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啊!”
沈映鱼没有丝毫防备地跌落在地上,手腕擦在石板上立即显出一条血痕。
她忙不迭地睁开眼,此刻视线已经恢复,这才发觉刚拉开门被晃得眼前一片黑,那些并非是错觉。
此刻她的面前围绕了不少面容严整冷漠的侍卫,冒着寒气泛着光的长剑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沈映鱼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又茫然又无措,仰着下颌,僵着纤细的身子不敢动,生怕架在脖颈上的刀剑将她伤到。
这些人一动不动恍若煞神雕像,她坚持了一会儿撑在地上的手开始打颤,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半分血色也没有。
“你们是什么人?”沈映鱼吞咽着口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这些年甚少出门,唯一几次出门还是出去寻吃的,平素也不爱和那些人打交道,为何今日会莫名其妙出现这般多的人?
沈映鱼悄然观这些人的装束并非是陈家村的人,布料还有手中的剑都是顶好的材质,一切都彰显他们的主人并非普通人。
这几个冷面侍卫并未回答她的话,手中的长剑寸步未移动。
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人?
沈映鱼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只能维持原样僵硬着,撑在地上的手止不住地打颤。
终于,在她即将要受不住的时候,隐约听见闲庭漫步的步履缓慢移动,玉佩碰撞汵汵的清脆声,宛如林间清泉池水一滴滴砸落在石板上。
那些围绕着她的侍卫散开,连同她脖颈上的寒剑也一样撤离,露出了他们身后徐徐行来的俊美青年。
从她的角度看去,青年墨发玉冠,神情冷漠,恰被炽热炫目的光线逆光而照,隐约给人一种他萦绕在烟雾缭绕的雾气中,面容胜雪。
他缓步行至沈映鱼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冷淡与她对视,一袭素红直裰外面套着纯白的罩衫,衬托得他越发醉玉颓山,如谪仙人临世。
沈映鱼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之人,眼中具是惊艳,微痴地凝望他。
他低垂脖颈,居高临下地与她对望。
须臾,他弯着眼眸,如同漂亮矜贵的玉菩萨,又似林间传闻的诡诞狐狸。
青年殷红的唇微启,漫不经心地道:“沈映鱼,好久不见。”
沈映鱼惊艳过后茫然得眨着眼眸。
这个人她不认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沈映鱼十分确定,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所以唯一能猜想的便是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哦?”
眼前的俊美青年将头微歪,似在学做她此刻的茫然,一举一动都好看得令人泛痴。
他弯着眸,从鲜艳的红袖中伸出冷白修长的手指,一旁的侍卫立即双手奉上刀剑。
“你不是沈映鱼吗?”他把玩儿着寒气森森的长剑,带着冷漠的好奇,掀眸瞧她时流眄星河。
实在是他生得太过于蛊惑人了,沈映鱼跟着他的话下意识点头:“我是……”
话还未说完,那柄长剑‘唰’就架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一丝血痕。
疼痛将她的理智唤回来,惊觉地发现眼前的青年虽是弯着眼眸,却根本就不是笑吟吟的模样,神情漠然得如同掌管生死的神祇。
“既然是,那我便未曾找错人,寻的就是沈映鱼。”他徐徐地说着,缱绻般地咬着最后的三个字,声如初春第一滴融化的雪,冰凉凉,清冷异常。
他的杀意格外浓烈,特别是脖颈上的这把剑一点点往里面陷,但凡他的力道再大些就能将她的头颅割下,血溅当场。
“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沈映鱼紧张地屏住呼吸,颤着瞳孔看着他手中的剑,血珠顺着剑往下滴落。
“不认识吗?”他眨了眨眸,鸦青般的眼睫垂下,目光巡睃的上下打量着她的脸。
见她当真未曾认出自己,他眉心微蹙。
“真不公平。”他温和清冷地喟叹,轻声呢喃:“我将你记了十年,原来这十年你连我是谁都忘记了啊。”
这十年他无时无刻都记得她的脸,她的名字和声音,甚至是每个神情,如同形影不离的梦魇,走到何处都能雷打不动地想起她。
原来她不记得了。
他莞尔轻笑,退后一步如同文人般轻弯下腰,道:“阿娘既然忘记了我,那我便再向您介绍我是谁。”
说罢他掀眸觑着神色呆滞的女人,眉眼清冷如薄雾笼罩的远山,雾霭霭,带着使人看不真切的冷漠。
沈映鱼听见久违的称呼,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觉得荒谬又觉得理所应当。
“阿娘这次可要记好了,我名唤苏忱霁。”苏忱霁莞尔温润地说着,望向她的眼神却无丝毫笑意,冷得如冰雪雕塑。
苏忱霁!?
阿姐的那个还活着的孩子,当年被她轻者辱骂,动辄打骂,后来她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牙子抓走,许是被贱卖到楼里的苏忱霁!
沈映鱼错愕地看着他,满眸是不可置信。
她脸上的神情似是格外滑稽,将他逗笑了。
他眉眼具弯地笑着,眸中荡出一丝惊艳人的绮丽,好似淬着毒。
震惊过后,沈映鱼很快便恢复原本的模样,坐在地上双手捏紧了散落在身侧的裙摆,心中升起紧张的情绪。
她并不会认为苏忱霁如今得了权势是来接她的,脖子上的这把刀上还流着她的血,疼痛一丝丝地传来格外的明显。
所以他是来报仇的。
沈映鱼昂首看着眼前的青年,貌若好女,神情冷淡地垂着眸与她对望,如同看待可随意宰杀的阿猫阿狗。
他似乎在在决定她最后的结局。
忆起往日她如何对他的场景,一股寒意从头窜上脚,明明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她的身子却忍不住抖若筛糠。
沈映鱼想,她大约没有什么好结局了。
果然,他将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抬,锋利的剑刃指着她的左眼停留在眼皮半寸之地,只要她轻轻一眨就会割伤。
沈映鱼强撑着不敢眨眼,因为紧张而呼吸得胸膛起起伏伏,就像是落难的狸儿,双眸中含着一汪泪。
苏忱霁凝望她含泪的眸,眨了眨眼,改变主意将剑刃往下滑,果然见她似松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眨着眸,眼睫洇得湿漉漉的,苍白无色的脸上泪珠如抛洒般滚落。
可怜极了。
他如玉面菩萨般的脸上浮起一丝清冷的怜悯,剑刃停在她丰腴的唇上,轻轻一划,血珠顺着她的唇流过下颌。
苏忱霁目光顺着那一滴血往下,滑过纤细白嫩的脖颈,最后隐入单薄的春衫中不知去往了何处。
沈映鱼下唇很疼,但她不敢去碰,察觉到他的视线僵着身子维持原本的姿势。
眼前矜骄贵气的青年给她一种非人的错觉,似乎是一只正在午夜怪叫的狐狸,冷漠清雅的外皮裹着亢奋诡谲的灵魂。
她心中升起比方才还要恐慌的情绪,有种莫名血腥恐怖的预感,他会顺着血珠的走向将她的身体划破。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乖说想看现代番外,要是想看的人多我就写一个小甜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