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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60 情之所钟

  

    温热触感落在手背,是恋人才能有的亲密举动。云倚风试着往回抽了抽胳膊, 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 便也继续心安理得地与他十指相扣。桌上玉碗中的药汤还在散发着苦涩气味, 与春末夏初的沁人花香混在一起, 说不上是苦还是甜。

    两人谁都没说话。

    时光慢慢流淌, 卷走了明晃晃的日头,也冲淡了漫天红霞, 夜间初起的风有些凉。

    云倚风披着厚厚的外袍, 问道“王万山大人那头如何了”

    “有了巫术杀人的名头, 卫烈倒正好派兵包围, 外人进不去。”季燕然将粥碗递到他手中, “王万山已经被秘密送往宫中,只留了一具易容后的假尸体在棺木里, 因案子还没查明, 也不确定究竟和他有无关系,所以王家妻儿俱不知情。”

    “只要一直盯下去,尉迟褚迟早会有动静的。”云倚风又问, “那另两位王大人呢”

    “看起来都被吓得不轻, 还没缓过劲来。”季燕然道,“王之夏主动要求,要让御林军继续守着他,连睡觉时都得站在榻旁。至于王东, 也是早出晚归,一天到晚待在宫里, 拖到深夜才肯回去睡,或者干脆就在户部凑活一晚。”

    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凶手一日不落网,这两人怕是一日不消停,还有王万山,也不能总是住在皇宫密室。

    云倚风道“王爷只管去查案子,我一切都听鬼刺的便是,他想来也不舍得让我死。”

    “虽说太医们没见过你的毒,不过皇兄还是让他们每日都来一回。”季燕然道,“至少能帮着看看方子。”

    云倚风点头“好。”

    他其实已经有些困倦了,却又不舍得睡。丫鬟进来撤走餐盘,手脚麻利地替两人换上了嫩绿春茶,又偷眼看了眼云倚风,见他精神像是养回来了不少,便偷偷松了口气,低着头退出去,对院外守着的人悄声道“没事了,王爷正在同门主一起聊天。”

    “聊什么”江凌飞问。

    “没没听清,像是在聊什么凶案的。”丫鬟道,“见我进去,云门主就没再说话了。”

    吴所思在旁唉声叹气,这当口,聊什么凶案,难道不该聊些别的,风花雪月。

    连俗语都说了,久病床前多情人。

    灵星儿想要进去,也被老吴连哄带骗带走,江凌飞敏捷地关上院门,将所有嘈杂都阻隔在外,只留给两人一片繁星点点的静谧长空。

    云倚风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天边透出一抹红,像未燃尽的霞。

    季燕然替他裹好披风“还不想睡”

    “躺了一天,有些头昏。”云倚风捡起窗台上的半点落花,粉嫩可爱,“是宫里用来酿酒的白竹铃吗”

    季燕然从身后抱着他“是。”

    怀里的身子单薄如纸,轻得像一捧雪,他连亲昵都是小心翼翼,在耳边轻声问“为何是我”

    “毕竟全雁城的姑娘都在等着给王爷抛帕子。”云倚风气定神闲,“我这般爱占便宜,自然也要往前凑一凑。”

    季燕然收紧双臂“嗯”

    “不知道。”云倚风想了想,“也说不好。”

    他先前过得太苦,苦到没尝过一丁点甜。初到逍遥山庄时,虽说甘勇夫妇心地善良,待他很好,但那份好里有八成都是因为鬼刺,自然无法全然敞开心扉。后来有了风雨门,有了清月、星儿、一众弟子,还有陆续结识的江湖朋友,也是各有各的好,能一起习武、一起做事、一起喝酒、一起谈天,可也仅限于此,再往深,他顶多能同清月提两句鬼刺的事,便再也不肯自挖伤疤。

    往事像一颗坚固的茧,在梦境里孵化出无数黑色飞蛾,万千翅膀煽出令人作呕的粉末与凉风,带来满身淋漓冷汗。往往也只有在这种被惊醒的夜里,他才会仔细想一想,倘若父母没有死于土匪刀下,若一家人顺利到了中原鬼刺曾说过,是在苍微雪岭捡到的自己,那是大梁极北的边境,终年冰雪缭绕,百姓不愿住,官府也不愿管,天长日久,就成了凶悍劫匪的老巢,为祸一方,不知掳了多少商队回去。也直到几年前,才被朝廷派兵剿灭,率军将领便是大梁最年轻的统帅,萧王季燕然。

    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那“万千尸骨鲜血浇灌”的血灵芝,当初在季燕然找上风雨门时,他还颇有一些“命中注定”的感慨,原以为是老天派来的救命稻草,也确实打定了主意要死死缠着、靠他活下去,可往后发生的事情缥缈阁也好,望星城也好,一天天的朝夕相处,被对方一路细心照顾,竟硬生生惯出了几分别的心绪。

    如一个破破烂烂的空坛,他本只想修补好裂缝,再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可谁知冷不丁的,却被人灌进了一碗酒,又甜又醇又上头,醉得迷迷糊糊,醉得不知归处。有时会拼命想多活几年,有时却又觉得,尝过这美酒的滋味后,也总算知道了何为甜,若实在修补不好,就粉身碎骨跌在这满地酒香里,也不枉活过一场。

    雁城里的姑娘们还有颇有眼光的。

    但帕子以后是不准再丢了。

    除非云倚风无声叹气,准备好了满腹的惆怅,只是还没等他“除非”出生离死别、心如刀绞,就觉得耳后又湿又痒,似乎不大适宜伤春悲秋,只好反手拍过去。

    季燕然笑着躲开“你该休息了。”

    “今晚还要进宫吗”云倚风问。

    “明早再去看看王万山。”季燕然道,“我不在时,凌飞会来守着你。”他实在不愿他再见到鬼刺,却也实在别无他法,只有尽可能地派更多人过来保护。

    杂役送来洗漱热水,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并没有萧王殿下的那一份。

    云倚风道“那王爷也早些休息。”

    “不让我陪着你”季燕然微微俯身和他平视。

    云门主淡定后退一步“清月说了,今晚他守着我。”

    正说着话,灵星儿就抱了一大束夜幽花进来,说是听老太妃讲的,放在房中能安眠。清月也跟在后头,手中握有一封信函,还有其余几名风雨门弟子,见到季燕然后,皆恭恭敬敬行礼“王爷。”

    “谁送给云门主的信”

    “是武林盟。”清月解释,“过阵子就要开武林大会了,虽说风雨门不参加,不过请柬倒是年年都要收一封,有时还要再三相邀。”

    “做做样子罢了。”云倚风抽开看了一眼,“知道我不愿去凑热闹,就更要拼了命地请,七八张请柬送来,风雨门便又莫名其妙欠了个人情。还是照原先那样,送一份贺礼过去吧。”

    清月领命,在出门吩咐弟子办事时,顺便把王爷也一道“请”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聊也不迟。

    毕竟我师父身中剧毒,得好好吃,按时睡。

    静养,静养。

    云倚风靠在床上,裹着被子想事情。

    灵星儿把花仔细插好,又好奇地问“门主在笑什么”

    云倚风回神“笑武林大会。”

    灵星儿听得莫名其妙,武林大会,有什么好笑的

    “一群人为了争个名次、抢个坐席,又是问候对方祖宗又是打得头破血流,自然好笑。”云倚风答得有理有据。

    灵星儿只好道“哦。”

    原来这么无趣的吗,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啊。

    而在另一头,江凌飞也正在围着萧王殿下转圈,有没有事,这种时候,你怎还能跑回自己的卧房睡

    就算没看过话本,戏文总该听过几回吧。在情爱之事上,无耻些总是没错的,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那要何年何月才能抱得美人归实不相瞒,老吴已经在订酒楼了,你可千万别辜负他。

    “少在我面前闹腾。”季燕然不胜其烦,递给他一杯茶,“尉迟褚怎么样了”

    “毫无异常。”江凌飞道,“皇上这回派了不少影卫,会不会反而让他觉察出不对,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呢”季燕然问。

    “暂时撤回一些。”江凌飞道,“或者干脆交给我,人越少,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少。”

    “明日进宫时,我去向皇兄提一句吧。”季燕然道,“你也早点回去歇着。”

    “等等。”江凌飞放下茶杯,也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个大箱子,“了不得,每一本都是绝版,官府看到就烧。”

    季燕然皱眉“禁书”

    江凌飞道“那方面的禁。”

    季燕然“”

    “兄弟只能做这么多了。”江凌飞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明日记得同皇上说尉迟褚的事,告辞。”

    季燕然面不改色道“滚。”

    江门三少翻墙的速度颇快,只留有一道残影,一看便知经常被打,已经逃出了丰富的经验。

    季燕然随手抽出一册书。

    良心书商,诚意打造。

    又厚,又详实生动,图文并茂,也算达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书中自有颜如玉”。

    当然,其中也有粗制滥造的,连版都没印对,这一页还在翻云覆雨,下一页就开始讨论该如何养猪养兔、混合饲料,早日发家致富。

    季燕然看得哭笑不得,叫来仆役将那一箱书都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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